自我赋形时刻

元宵夜，没有星如雨花千树，只有灯火阑珊，映照着寂静的夜晚。灯下独坐，是刚刚好的孤独，是自我赋形的时刻。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据说看云时如果足够专注，可以任意安排云的形状。在车马慢的从前，在那个宁静的小乡村，在春天的田坝上，在夏夜的星空下，我确曾有过那种看云的境界，那种给云赋形的能力。那时候人跟云的关系很近，看云识天气，朝也看，暮也看。

而如今，我已没有春野与星空，只能在独自的房间，在傍晚时分越来越暗的光线里，在植物的香气中，在夜色里漫步时，在深夜亮起的灯光下，用文字和想象为内心世界赋形。我喜欢那些微妙的时刻，那些难以名状的气韵和生动。窗外是呼呼的风声，看书人被一个故事迷倒，内心飞沙走石，晨昏莫辨。有时会感觉自己还坐在树林边的老屋里，松涛阵阵，爷爷奶奶还在身边。有时是身处鸦滩镇的宿舍楼，安静的房间，院落里散发着水杉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而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夜，世界灵光闪闪，更是自我赋形的最佳时刻。

世界如此丰富，世间琐事包围着我们，每个成年人都有层出不穷不想面对的困境。年轻的时候，我们有足够多的理由相信自己有机会过上想象的生活，可以挣脱束缚我们的一切。年过不惑，才渐渐明白自己跟大多数人一样永远没有办法抵达远方。

每年腊月，心情总会跌入谷底，忙碌，焦虑，沮丧。只能隐忍着等待春天真正来临，等着天蓝日暖，心境随天。春节前，受暴雪冻雨影响，有很多回家过年的人被堵在路上，短的几个小时，长的几天，原本最温暖的归途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生活的低谷或困境，也许恰如一场冰雪天气里的堵车。但再令人绝望的拥堵，也总有疏散畅通的时候。只是需要多一些耐心去等待。

生日那天夜里，父亲发来大段的文字，他的失望和担忧令我惶恐至极。身怀卑微，使尽了全部的力气生活依然如此不堪。父亲说生活本来就是苦的，这荒诞的人生啊，无论我们身处何方做何决定皆有桎梏。当我明白了这一点，反而变得坦然。不就是一场旅行吗？如果我们足够专注和努力，确实可以控制自己生活的形状。我们需要在内心构建一个专属的小世界，需要跟随自己的内心，去构筑想要生活于其中的景象，用自由与诗意去冲击现实中的不安和沮丧。

夜里起风了，心却愈发沉静。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去接孩子放学，我无比珍惜每一个他在我身边的日子。“珍惜”是个伤感的词，带着即将失去的意味。可人生就是在不停地失去，我们挚爱的一切都会失去。不必害怕，它们总会以别的方式回归，这是卡夫卡给过我的答案。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新的一年，愿我们都能活得从容而勇敢。在灯火阑珊处恣意生活，在山重水复时无所畏惧，在灰心失望时能够自我赋形找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