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是荷塘,塘后是杨家祠堂。堂对塘,塘映堂。堂中肃静庄严,塘内荷花娉婷。
我们一行人对荷塘里的荷花啧啧称叹,看着墙上的“四知”典故缅怀古人。杨家后人慎终追远,翻遍二十四史,得知“四知”太守杨震乃他们的先祖。
今天我们要去拜访的就是杨氏后人,民间书法家杨洲洋先生。听说他在杨家仙塘角个人耗资数百万元,为美化乡村,打造了一个具有徽派建筑风格的小岛。
过屋场转过几个弯,远远地就看见杨先生的小岛了。小岛四周环水,一片绿树笼罩,一架竹子编制的浮桥通向小岛。过竹桥有个门,门是木门,门头枯藤缠绕,旧感十足。竹桥长大约二十来米,很是牢固,竹片已成灰黑色,用铁丝捆扎,走在上面没有摇晃的感觉。
桥尽头抬脚上岸,穿过柳树和一些杂树,一座两座徽派的老房子映入眼帘。房子是平房,三开间的老式建筑。老房子有四座,三座大一点的,一座小的。杨先生说,这些老房子的所有木制品都是他从黄山那边收来的,梁柱门窗户栅,甚至一些门墩石磨,他像一只蚂蚁一样,把徽州的这些老物件给搬到了杨家的仙塘角,耗时十年,耗资百万。
我们一行采风的人都聚集在杨先生的书法室,听杨先生如数家珍地说着过往。我打量着略显陈旧甚至宣纸和圈椅上有着浮尘的工作室,粗壮的麻绳绕着长长的横梁,很自然地垂落在灯光的下面,巧妙地把电线包裹其中;小方格的木窗糊着白纸,不由让我联想起古代武侠手指捅破窗户纸,偷窥屋内。抑或是偷盗的贼人捅破窗户纸向屋内吹去迷烟。想到这里,我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这层纸,纸反弹给我的是一种坚韧感。难怪,古代小说里描述在捅窗户纸时,要用口水湿一湿指尖。就像两个相爱的人,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才是关键。
出了杨先生的工作室,我独自一人在他这一亩见方的小岛上转悠。一棵有些年头的香樟树在水边,横出的枝丫上系着两只吊环,我试着蹦了一下,手都没伸就转向那小屋。小屋矮矮的,应该是七桁的。屋内的摆设是家常式的,有方桌有木椅,墙上挂着老人的画像。两边的房间我没敢进,有一间的房门是关着的,我退了出来。绕到岛的左边,进了一座还没完工的房子里,从后门出来,是水泥墩,上面围着竹栅栏。原路返回,进入刚刚看过的另一个老房子。先前一行人走马观花,看得随便。一个人进来,才发现正堂上悬挂着“余韵堂”的横匾,横匾下是孔子的画像,堂屋的两边墙面上挂着字画。左边房间里摆放的是雕花五进古床,杨先生说是清代的,他好多年前在黄山那边收来的。右边的房间里有一副长长的木制对联,对联是:常将静趣观天地,自有幽怀契古今。枣红色的底板着绿色的字体,是庙堂更是民间。
从屋里出来刚好遇见刚刚给我们捧茶的人,问他杨先生哪来的经济收入来支撑这花费?他说杨先生早年在北京经营图书,积攒了不少钱,十年前回到家乡,打造这座小岛。
回到工作室,继续听杨先生介绍。他说为了打造这座小岛,从黄山南边收来的建筑材料运回来的费用远远高于收购的物件。但他还是一直乐此不疲,一心要在这仙塘角把徽州的老房子建起来,争取把这地方打造成老物件的博物馆。他的阁楼上就堆满了这十年从徽州收来的老旧物品,在灰尘里散发着古旧的光芒。
离开时来到竹桥边,杨先生和我们分别握手告别。到了竹桥的尽头,我们上岸了。回头望,房子隐入树林间,四周的水清亮可人,小岛的凉亭边有人在迎风垂钓。远处是不高的山,山脚下是秋后的农田,耕作的农妇在低头劳作,多美的一幅画啊,美在隐约间,在劳作的间隙,在农妇抬头的刹那。可惜我不是画家,不能画出这美好的乡村景色。但杨舟扬是,因了对徽州文化的痴绝,尤其是建筑文化的痴迷,他用十年的时间打扮着这一方山水,让乡村的美不仅仅在景色里,更在文化里。
书法是白纸上着墨,黑白分明;徽派建筑也是,白墙黑瓦,是徽州人在大地上泼墨挥洒的作品。杨先生此生恋上了这天地间的黑白,书写着自己的追求。
汤显祖说,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我替杨洲洋改一下:此生痴绝处,有梦恋徽州。
我想我跟杨先生应该有个忘言之契,等他建成的时候,我还会来的,来他的仙塘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