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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6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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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周刊三版 杨四海散文两题 春天的回忆(组诗) 大雷岸    都是“不良嗜好”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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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四海散文两题

日落时分的河漫滩

那天的其红如火,当它距离江面还有几米高的时候,西边天空的那些云朵仿佛在燃烧。来江边眺望日落、拍摄落日的人有很多,他们当中肯定有人看见,那个只顾着仰面看云,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的人,拍了拍裤腿上的沙土,缓缓地走下江堤,在铺满青沙的河漫滩上驻足了很久很久。

那个人是我。

黄昏的光线如此炽烈,将梦幻般的橘红色洒在江面与江滩上,我的鼻梁与嘴唇,还有耳朵边,也感受到它的热量。这是一种能够沁入体肤、渗进骨髓的暖流,犹如那乡村灶膛的火,让我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三年插队知青生活:稻田收工回来已是傍晚,饥肠辘辘的我,快步走进坐落在稻场东边的知青屋子里,点亮那盏煤油灯,迫不及待地淘米下锅,然后坐在锅台下,向灶膛不断柴添草的情景。记得塞进灶膛里的稻草没有砍来的松枝、割来的茅草好烧,甚至不及六月脱过粒的麦秸好烧,需要我用火钳时而地拨弄,不断地挑起、架空,火苗才会呼呼地舔着那口铁锅。

灶膛中那红红的火焰,在我的眼里,既存在于过去,又存在于现在,它与满天满地的落日火红,是那么得相像。但两相比较,一个甚是微小、一个宏大辽阔,而且两者原本并无牵连,它们只是在不同的坐标空间,曾经,或现在——映红过我青春和渐渐苍老的脸膛,此刻能够让我再次看见那灶膛的火光,看见村庄屋前屋后空地上的稻草垛。唉,那些高高的稻草垛哟,在黄昏的光线里是金红色的,深秋季节常常引来成群的麻雀在那里安家落户,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到天黑,才肯噤声钻进草窝里。

江边的水鸟不像那些麻雀,好长时间过去了,我没听见它们发出那样的聒噪声。刚才我还看见有十多只白色水鸟在浅水中觅食,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些水鸟不是落日的欣赏者,在夜晚还没到来之前,便已离开水边。我寻思着,鸟类多是夜盲者,不能像我们人类那样,既喜欢看日出,又喜欢看落日。人类眼中的落日之美与这些水鸟没有关系,它们视野中的美,浮游在河流或湖泊中,只与吃进嘴里的食物味道有关。可是又有谁真的知道,能够激起水鸟味蕾异常兴奋的——是鱼,还是虾?为了见到明天的日出,这些夜盲的鸟儿必须在前一个白天里不断地寻找食物、吃饱肚子,才能活到明天,才能生存下去。认真回味,那个傍晚收工回来,坐在锅台下,不断向灶膛添柴添草、等待着米饭的香气扑鼻而来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两个人从河滩东头朝这边走过来,我听见那个女子小声在喊叫,“你腿上绑了沙袋呀,走得怎么这样慢,太阳快要落山了,走快点好不好,再慢,我就拍不成夕阳西下的芦苇了。”一个男人声音飘了过来,“嘿嘿,你这回可是口误了啊,太阳怎么是落山了,山在哪里,你看见山了吗?明明是落江了么。”他俩越走越近,走到离我只有几步之远时停住了脚步。这位身穿白底蓝花旗袍女子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她显然觉察到有人听见他俩刚才对话,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下,瞥了我一眼,然后对那个胖墩墩的男子揶揄地说道:“有‘落江’这个词吗?还说我,你又在生造词汇了。”“生造词汇”的男子没有再去反唇相讥,他只是说了句:“前面的芦苇更茂盛,我们去那边拍吧。”说着,他便拉过旗袍女子的手,去寻找“夕阳西下的芦苇”的最佳拍摄点了。

我有点诧异,原来那“夕阳西下的芦苇”只是旗袍女子所要的一个背景。逆光远远地看去,那架笨重的相机在男子手上,他正忙碌地忽而站立、忽而蹲下,在选取着各种拍摄角度。我虽然看不清旗袍女子的面目表情,却能看清她背向深秋芦苇时,摆出的一个又一个优美姿势。我在想,这个旗袍女子的侧面站姿最好看,即便那是一个逆光中的灰黑色剪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边广大的事物在降落。浮在江面上的那半个太阳不再刺眼,瑟瑟抖动着,就要沉入河底。或许是那水下的半个太阳的洇染,一江橙红色的流水,这会儿不仅没有暗淡下去,反而像是更加明亮了。滩边那一丛丛禾本植物的芦苇,高举着茎干上的羽状花絮,也在看落日,它们在秋风中摇曳着,发出飒飒的声响,将钻进苇丛缝隙间的光线忽隐忽现地送到沙滩上,然后斑斑点点地又跳跃在我身上。

太阳终于落进水里。江面上那残存的星星点点的幽红,此刻犹如灶膛中已经没有火焰的那堆稻草灰,点点火星虽然即将熄灭,我却仍然感到了它的灼烫。

眺望日落、拍摄落日的那些人在离去。我看见,那两个完成了“夕阳西下的芦苇”拍摄的人,这会儿正迈着疲惫的脚步走向江堤。我脱下了鞋子,坐在江滩上,倒掉灌进鞋子的沙土,穿上后,起身站起,也向渐渐安静下来的江堤走过去。

河水从桥下流过

走到那座桥的尽头,我才听到流水声,侧身向桥下望去,有好多片硕大的树叶和一木从桥洞中漂过来。这是秋天十月下旬某日清晨,今年雨水比往年稀少,即使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桥下的流水也不是很急,那些黄灿灿的梧桐树叶晃悠悠地漂走了,可是那截干枯的木棍却不急于随水流,在河面打了两个转后,才贴着岸边的水草缓缓地向下游移去。

其实,吸引我目光的并非是这几片焦黄的落叶与尺把长的枯,而是枯木之上那只体羽艳丽的翠鸟。在那段干枯的木棍上翠鸟就像是一个熟练的驾舟者,它扇动着翠蓝发亮的翅膀,“呖呖呖”的叫着,红红的脚爪不断地跳起又落下,或许是为了保持浮物之上自己身体的平衡。这只翠鸟距离我仅有几米之远,在我诧异地看见这只翠鸟时,翠鸟像是觉察到有人在窥视它,“噌”的一声飞走了。

翠鸟跑到桥下涵洞做什么?望着翠鸟飞去的方向,我寻思道,一只小小的翠鸟,它怎么会想起凭借这漂浮之物“驶”进桥洞后,又从洞中的那片水域漂过来,难道这拱形桥洞中躲藏着更多的昆虫,浮游着更多的小鱼、小虾和螺丝?

面对这样的提问,我总是沉默无语。即使提问者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答案已被我即刻想到,我也懒于回答。更何况这样的提问一旦想说出,实质上也是需要有个倾听者的。可是那只翠鸟刚刚看见我,就选择了迅速地离开,它不想听我说话,飞到前面河滩那一小片芦苇丛中去了,因此它也不愿意做个倾听者。

身后传来的说笑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扭头看去,有几个挑着担子的人从桥那边走来,他们三男两女,跟在那个婆娘后边的还有一只大黄狗。他们的脚步很急,离我越来越近,我楞了下,赶紧走下桥,站到了路边上,是想让开这群挑着担子的人。可是那只大黄狗却不听那个婆娘的小声呵斥,颠颠地跑过来,多事地嗅了嗅我的裤腿,然后还抬头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它那条高耸的尾巴,才回到了身穿红衣婆娘的身边。

这群人走近时,我看清这位婆娘笑靥如花的脸。她离我一步之隔时,有个声音婉转悦耳地飘过来,“是来我们桥西村乡下嬉戏(玩耍)的吧?不用怕哟,我家的狗好懂事的,不会袄(咬)你哩。”说着,她的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那担菜看上去并不太重,至多五十来斤,不会让一个做农活的人感到沉重,她这么做,显然怕那担沾满昨夜雨滴的蔬菜碰到了我身上。我望着菜筐中色彩鲜艳的小青菜、白萝卜、红辣椒叹道:“你们这里的菜真新鲜,颜色还真好看。”走在后面的那个女人年龄稍大,她接过我的话头戏谑地说道:“她家菜长的是好看,可也没她人长得好看呀。” 好看的婆娘回过头去说了句“你真岑(讨厌)”,便放慢了脚步笑盈盈地对我说道:“是哩,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地里收上来的。”

这时,她瞧了一眼筐中的蔬菜,随后又用幽幽的语调继续说道:“今年旱得好厉害,村里的稻田、家里的菜地,天天起早摸黑地灌水、浇水才没干死,想想也是,我们真得谢谢桥下的这条河,村里老人说它从没断流过。”听见她这番话,我感受到了他们肩上所承负起的重压。但这种“感受”对于我来说,应该是“身同感受”那个“感受”,它必须凭借自己的记忆才能获得——因为我也曾有过数年的乡村生活,也曾经历过干渴的水田天天盼雨落下的焦急。

走到前面去的人当中有人在喊,要她俩快点跟上来,那婆娘回应了一声,急切地向前赶了两步,担子从左肩又换到右肩,大声说道:“去镇上有两小里路,赶早的蔬菜价格要高点哩。”我觉得这句话是说给前面那几个人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从她大声说话时而又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扭向我的那一刻,便佐证了这一点。但我至今仍不明白,那条跑到河边喝水的大黄狗听到这句话后,怎么会返身跑到我面前,再次嗅了嗅我的裤腿、摇了摇它的尾巴,还抬头认真地望了我一眼,才颠颠地跑回到那婆娘跟前。

大黄狗这是想记住我吗?可是我们的这支“乡村美好生活”采风小队,今天上午就要离开的这里。即使日后有机会经过这里,怕也难再次遇见他们了。

其实我走去的方向与他们的目的地相同,也是前面的那个桥东镇。只不过他们是去镇上卖菜或送菜(那个年龄稍大的女人刚才告诉我,她的蔬菜是送镇上饭店的,只是价格要低点),而我却是天微亮时漫步到桥西边的村路上,天大亮时,再返回到歇了两夜的那家民宿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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