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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周刊三版 悠悠岁月忆母亲 木叶诗四首 去买青山约我邻   国画 农历九月初四日:夜行(外二首) 楝花深处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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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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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忆母亲

□ 作者 方武

母亲去世已足足二十七年之久。二十七年,漫长而又稍纵即逝,母亲虽然离开我们二十七载,但我与母亲的血脉相连,又岂是时间能够衡量!每当我身居异地,孤独无助的夜晚,那便是我思念母亲的煎熬时刻,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与遗憾令我痛彻心扉。

她老人家走了,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事迹可写,但是,毫无疑问,她在我们心目中是英雄,是我们信奉的菩萨。我们是母亲血肉的延续,是母亲精神的继承者。每每想起她,心中又无比温暖。她是一盏灯塔一直照耀着我们前行的路。

童年的母亲年幼丧父,炼就了她坚韧的品质,世事多艰的风云际会,铸造了她深谙世事的智慧。据母亲回忆,外婆三十多岁就守寡,在旧社会,这样的女人被称作“软足蟹子”,备受欺凌和压迫。家法族规从身与心两方面蹂躏着一位软弱无能的女性。十几岁的母亲,五个孩子中的老大,便独当一面地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除洗衣浆衫,纺纱织布这些女性活儿外,犁田耙地、开河修塘这些男性活儿也落在母亲的肩上。上世纪五十年代,不到20岁的母亲适逢花凉亭渠道开挖工程的实施阶段。没有机械操作的年代全凭一副肩膀一双手,干着“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惊天动地的壮举。家里没有男劳力工的母亲,被摊派到工地充当每家每户的义务工。风餐露宿,冰霜凌冻,劳累不堪。无论是装筐还是挑土对于女孩子来说都不是容易之事。从河底挑着两筐土翻过五、六米高的河坝,那艰难程度简直无法形容。那么装筐呢?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一锹河泥铲下去,两、三尺长,再拎起来放进土筲里,没有一些暗劲你是使唤不了的。再说挑和装是轮流换班的。装一拨土然后挑一拨筐,循环往复,依次进行。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筋骨酥软。那种疲惫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言说的。

时过境迁,那条流往太、宿、望、怀(太湖县望江县宿松县怀宁县)的花凉亭渠道,一路欢歌,恣肆奔放,灌溉面积约70多万亩,滋润着下游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让受惠的村民一代代精耕细作,播种收获,休养生息。然而,当我们享受着这条灌溉水渠带来的实惠时,我们怎能忘怀那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成千上万的民工,男女老少,一锹锹,一锄锄,一担担,硬实把一条总干渠36.7公里,干渠四条,总长156.11公里长的水道逶迤至四面八方。从那缓缓流淌的清水里,它照见了像我母亲一代人的火热场景,她们不愧是那个时代的功臣。我们这辈人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条生命河澄澈的流水里参和着像我母亲那样一辈人无数的汗水和泪水甚至流过的血!

苦难中泡大的母亲,对外挑大梁,在家内当家。一家老小,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靠母亲。粮食不够吃啊,野菜充饥;衣服没得穿啊,纺线织布。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母亲勤俭节约的真实写照,也是她克服困难,战胜灾难的聪明智慧。

再有能耐的母亲毕竟身单力薄。“大锅饭”年代粮食不够吃,五个孩子,趁月黑之夜,吃着熊心豹子胆跑到集体的红薯地里偷吃红薯。那天夜晚,灰色蒙蒙的夜幕上隐约可见星光。五个饿得不能的孩子希望大地被照得更亮些,更亮些,好让她们更容易在土坷垃里找到并扒出足够大的红薯,因为她们实在太饿了。天空中的月牙推着乌云朝天边消退,一瞬间,万丈银光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五个孩子严严实实地罩住。月光下,五个孩子暴露无遗。他们又开始埋怨这该死的月亮,心中抱怨为什么要布下一张摄人心魄的巨网?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万一被集体巡逻的人发现,他们不被打死也得打残。多么可怕的月光,多么可怕的人心隔肚皮!夜静得莫名的恐惧,五个孩子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中好像有野兔在上蹿下跳。旷野里,一只小黄鹭“嗖”的一声从草丛跃起。本已心惊胆颤的孩子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拼命往回跑,这是人遇到危险时的本能逃离,因此他们像受惊的小鹿自顾自逃命。跑了一段路程后,年龄稍长的母亲回头一望,二妹不见了,怎么办?毫不迟疑,母亲不顾生死回头寻找二妹。借着星光,一个黑影在地坎底下匍匐着,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二妹回家,说话都语无伦次。嘴里不停地哆嗦着:“黑影,黑影,我看见鬼了……”

那一次的经历,在日后的回忆中,母亲常常心有余悸。她恨死了那个月黑之夜,她恨死了那个魔鬼似的黑影,她更恨死了那个饥荒的岁月。

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与家徒四壁的父亲结婚后,并没有与一场春风不期而遇。“雇农”出生的父亲并没有带给母亲多少好运。窘迫的生活困境和落后的生存条件压榨着她。生活的重担如山般压在母亲肩头,她却始终坚韧不拔。但是,谁又能逃脱得了时代的命运呢?

国家经历“三年困难时期”,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母亲更是咬紧牙关,仍然难以维持温饱。母亲性格倔强,不肯向命运低头,有一次,因爷爷在外地逃荒要饭丢了当地领导干部的面子,领导干部无端地刁难母亲,母亲跟当地领导干部大吵一场,领导干部扬言要剃了她的头发,拉去批斗,母亲走投无路,只得跑到娘家避难、找救济。娘家在邻县,“浮夸”之风暂时还没有波及至此。那时还是吃“大锅饭”,那里的食场里每天还能分到些稀粥和杂粮饭。母亲便找到她之前认识的一位在公社任职的汪主任,恳求他解决燃眉之急。汪主任见母亲满脸愁容,心生怜悯,并帮忙把母亲和父亲的户口暂时迁入娘家所在的生产队,勉强解决了口粮问题。母亲感激涕零,深知这是暂时的喘息,汪主任还安排母亲到食场担任炊事员工作。好景不长,“五风”像瘟疫一般蔓延到了临县,母亲又陷入困顿。望着来时路上的方向,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丝无奈。在一次父亲与他人争吵后,母亲只得带着满身疲惫,一家人又回到了原户籍地,艰难度日。

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本以为喜从天降。没想到却是一场痛苦的开始。孩子出生正值蓬勃生长的年龄,适逢经济困难时期。他就像一颗嫩芽刚出土便遭遇寒霜,瞬间枯萎,又像昙花一现,留给家人无尽的思念。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样子,患病夭折。孩子的离去让母亲心如刀割,她整日以泪洗面,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贫穷和落后夺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孩子的死造成了母亲心灵极大的创伤。

后来生育了第二个孩子也是男孩,出世不久又夭折了。

无奈命运捉弄人,之后母亲一直没有生育孩子。母亲听人说,抱养一个女孩就会先开花后结果,于是经亲戚搭桥牵线,便有了我抱养的姐姐。母亲视姐姐如亲生,将原名“牡丹”改为“雪莲”。的确如此,母亲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姐姐身上。最后也的确应验了好心人的美好祝愿,母亲也的确是枯木逢春犹再发。之后若干年不仅有了我,随后有了二弟、三弟和妹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能养活这么多孩子不知母亲要付出多少辛酸啊!

时光不停地流转。我们也一天天长大,母亲忙碌的身影渐渐写进我的记忆,成为我心中最温暖的底色。夏天,从地里干活回家,脱掉上衣,袒胸露臂,下身穿一条黑灰色长裤兜。因为贫穷与劳累,母亲几乎失去了一个女性应有的矜持与腼腆。母亲怕热,皮肤瘙痒,晚上都是露天睡在打谷场上,光着臂膀,一把芭蕉叶扇子,一张竹凉床陪伴母亲一个酷热而又辛劳的夏天。家乡有一种植物,我只知道家乡人称呼它“蓼荠杆”。夏天蚊子咬,母亲捏一个“草把”就近打谷场周围空地处扯一把“蓼荠杆”,用火柴点燃草把,再放上一束“蓼荠杆”,青烟袅袅,驱散蚊虫。星星和月亮轻悄悄地从母亲的头顶掠过,夜风轻拂,它们谁都不愿意惊扰一个疲惫不堪的梦。虫吟蛙叫,知了鸣蝉,陪伴母亲星河灿烂的夏夜。母亲就这样在星月下安然入睡,露水和晚风轻轻抚摸着母亲裸露的肌肤,以此缓解母亲的的劳累与艰辛。

后来,我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虽然待遇不高,母亲觉得手握红笔教人家子弟,倍感职业的荣耀。她常叮嘱我,要尽心尽力,不可辜负了这份责任。

虽然我有了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但她依然是常挂常牵。每次看到儿子满身泥浆从田里回家,母亲总是忍不住偷偷抹泪。她的心愿简单而深沉,只愿儿子能有一个比土地更广阔的天空,有一条比田埂更平坦的道路。每当看到儿子在烈日下劳作,母亲的身影就出现在田间地头,给儿子送茶送饭,嚼着母亲送来的干粮喝着母亲送来的凉茶,顿时有一股爱意在心头流淌。每当月黑星稀的傍晚,我还在地里干活。母亲早已在家按捺不住,她都会拿着手电筒,沿着田埂寻来,生怕儿子丢了魂魄伤了身子。那点点灯光,一直亮在我的心坎上。即便我已长大成人,母亲的这份关爱依旧如影随形。

1998年,在母亲的鼓励下,我报考了成人师范招生考试,且如愿以偿,终于踏进了师范院校的大门,实现了母亲的心愿。遗憾的是,就在那个刻骨铭心的1998年暑假,母亲突然匆匆离世,她的生命定格在我36岁那年。未能见证儿子实现她老人家心愿的那一天。她也不知道儿子泣不成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愧疚。我默默地来到母亲的坟前,把这个消息告慰九泉之下的母亲。那一次我畅畅快快地哭了。

记得那天清早我去中心学校批改期末试卷,中心学校一位领导告诉我母亲生病的消息,我心急如焚,立刻赶回家。看到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不管我怎样的呼天唤地哭喊,母亲只能睁开眼注视着我,却再也无法开口说话。我清楚地看到,母亲眼角两粒泪珠缓缓滑落,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心愿。那一刻,我明白母亲的心始终牵挂着我,即使生命即将逝去。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期望,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要勇敢前行。这份深沉的爱,成为我此后人生中最坚强的支撑。

在母亲的光辉照耀下,我铭记她的嘱托,继续在教育的道路上深耕细作。她的谆谆教诲早已如母亲的血液植入我的骨髓。我没有理由让她老人家失望,克服了人生中遇到的重重困难,生活上勤俭持家,爱护身边的每一位亲人,母亲去世后,我始终把对母亲的愧疚弥补在父亲身上,竭尽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父亲。工作上,我始终坚守三尺讲台,用心浇灌每一株幼苗。我颇有些自负地认为,我在教育这块天地创造了不凡的业绩,每年全镇综合考核我的教学成绩都名列前茅。获得过“望江县师德标兵”“望江县优秀教师”“望江县最美教师”等荣誉,并评为“高级教师”。所有的殊荣,都是母亲生前的指引和感化。也是她在天之灵的护佑。我记得母亲临终时双眼半张半闭,泪水婆娑。现如今,您的儿子如您所愿,不知您在九泉之下可瞑目?

时光如梭,岁月不饶人。我逐渐老去,已退出那个我无比热爱的教育阵线。但我心中那股力量永远不会老去。做母亲所希望的那种人。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母亲的教诲,那如星辰般闪烁的智慧,照亮我前行的路。虽已退休,人却歇不下来,替母亲照护兄妹,完成母亲的心愿。

从母亲生下我到母亲离去,总共三十六年的时光,六岁之前的事我毫无印象,十年求学时间基本是聚少离多,后出来工作也基本不在家里。因此与母亲相处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因而,关于母亲的记忆,如碎片般珍贵。

事到如今,每次我从外面回家,望见菜园里有位老人在拨弄瓜菜或者是池塘边有位老人在浣纱洗衣,我总会产生错觉,那是母亲的身影,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那些熟悉的动作,仿佛时光倒流,带我回到儿时。今天坐在电脑前敲击着关于母亲的文字。由于时光的淘洗,母亲的样子已逐渐模糊,细思极恐,因此我竭力搜寻那些细微的瞬间,试图拼凑出她的音容笑貌。拼出她可歌可泣的故事。他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可她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却激励着我的一生。我要用我的整个生命感谢我的母亲。

然而,我遗憾的是,母亲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仍竭尽全力让儿子多识一些文化,而我却因贫乏的语言无法精准地描述母亲伟大而苦难的一生。只留下了亘古不变的血缘和不朽的精神还有天长日久的隐隐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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