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青草
有青草的地方,就能活命
枫树嘴都这么说
不光是活着的事。生前和走后
没有哪一个能和草纠缠得清
其实。枫树嘴也是曾经的
一片河边荒滩
青草。枫树。和枫树嘴都是后来的
他们明白:在这流水一样的
时光长河里
就算脚下是一片废墟
一株草,也会活出春色
冥想曲
进入八月,月亮是那支起伏的
曲子,越来越近
雨水开始和我一样,不停出发
把拐弯的山路,敲打
拉直。一条装满童年的小河
萤火虫随着河水翻过佩山
把灯盏挂进,路旁芭茅慢慢沉下来的暮色
月光下的黄梅戏
是我苦思,和冥想的曲调,就像那
被光屁股撞开的河水
月亮,依然,一半牵挂屋顶的炊烟
一半,喂养村前欢蹦的溪水
灶台前的母亲
那时候。秸秆,稻草,和母亲一样
都在生产队里挣工分
柴草是早晚从田间地头顺路背回家的
灶台前的母亲,总是着急忙慌
日子是来不及晒干的茅草,烟薰火燎
一天三顿常常在灶膛窝火
母亲弯下腰身,歪着脖子,对着黑脸的灶肚
吸气,吹气。直到火苗抬起头来
人间烟火再次抬起头来时
灶台已脱胎换骨,天然气正描述今天的色彩
而每遇到窝火的事情
我会学着母亲,弯下身子
浮生如寄
中年后,习惯一个人看过午的阳光
此时,静下来的心
能掂出尘埃的重量。光影浮动
一条河流逝了年轻的喧哗
顺从河岸,前行才能保持方向
抵达的途中有太多的悬念
水草的纠缠,石头撞击和撕裂
而那些取水的人
多是只想到眼前的水和心中所要
只有那些牛羊,每次都是
先低下头来,然后送上厚实的双唇
行走开始迟缓,却不肯留在原地
就像那阳光里的尘埃
没有方向,又四处都是方向
披着秋风的庄稼
披上秋风。田里的
稻子越来越像中年后的父亲
渐渐宽敞的前额歇着
日子在稻穗上亮出生活的底色
露水和着汗水
在后背白描一座山向晚的弧度
蛙声走漏风中成熟的消息
纵然,头顶的白发
此刻让风摇晃得那么不合时宜
稻田里,他们依然如此温暖,和香甜
刀客
该可以放下了
并非都是因为佛,人过中年
红尘中刀客,也是过客
趴在刀口的光景,正日趋老到
而他却在检视
曾经出手的年轻的刀锋
每一次提及
关节处,有风隐隐刺痛
顺着风,他掏自己
掏出
一柄刀鞘
窑变
变,是件只有开始的事
有了窑,一个词
就有了偏正,愈发丰满
经手的水和土
就有了体温,血肉与筋骨
指上功夫,拐弯的柔肠
风雨雷电就有了经历,就掺进了
爱恨情仇,人间烟火
烟火之后。他们的
你中我,我中你,更加瓷实
青花也好,釉里红也罢
变过的,都是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