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黄山

卓 照

秋天比我更早抵达黄山。然而，我到黄山之后、却不曾看到秋的身影。

脚印也无法看见——

季节的脚印可能也会留在路面上，但更多的、都会留在我们的眼睛里，留在那山水之间……

的确，已经是秋天了！我毫无犹豫的语气里能肯定的只是一个季节已经到来，仅此而已。我眼睛里的山水全然与这个季节无关，或者又不可能无关？

这好像关乎一个人，具体到一个游客内心视野的出发点而已。如果看不到秋天，不妨顺着内心里的夏天出发、来看黄山的山水。秋天可能真的已经来了，于是可能你会这样肯定？

一些与地名有关的招牌或者汉字快速掠过车窗，车入青阳境内后、左右两边的车窗外都是山，近的远的，远的近的。层峦叠翠，叠翠层峦。路，蜿蜒在山峰的边缘，或者有时也会穿越过一座座山体。

白云的白，蓝天的蓝，绿草的绿，在视野里将远山的轮廓呈现得愈发清晰明朗起来——

此刻，我感觉寄情于山水最是一件奢侈的事？我对自己此时的身份也生有一些排斥感，正如这车内外的温差被迫我此时总会想到另一种叫旅行家的身份，这一想来、仿佛刚才车窗外留在自己视野里的一切都只是一种物之镜像而已。

——独旅。依然，我来黄山。

从高速上下来，我依然只是一个游客。从游客到旅行家的距离并非从车内到车外这样可以一蹴而就。

一蹴而就的，可以是这季节的温度。才下车来，每个毛孔迅速就张开了嘴巴，汗不时从额头滴落，风带着湿漉感吹在身体和衣服之间也会留下隐约的阴凉，一阵阵。

在高速上下车应该是件比较危险的事？只因我买的是到风景区的车票，中途又转了车，直到下车后我才知道这车可能不经过风景区车站，要不司机不会在这高速上抛弃我？尽管如此，我却也没有太多的责备或者抱怨。

虽说是从高速上下来的，我内心却甚是平静。正如司机眼里对我可能会有的信任一样，不是没有理由的，虽然无需解释。

论年龄，仿佛我也可以抵达到从“看山是山”到“看山是山”的境地了，这只是仿佛，可能我还正处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那个境地，正如观景的角度不同一样，我这样怀疑自己、是有理由的，或者说、又是无需理由的。

从高速上下来，我直接切入到了一个叫汤口的镇子境内，在黄山风景北区。从太平到屯溪、从太平到汤口的私车或班车偶有经过，也有从山上赶下来的。黄山的脚下，白云更白，蓝天更蓝，绿草更绿。山在近处更在远处——

没有去漂流，这原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本来准备上山夜宿一晚，这天气的日出黄山正如云一样飘忽无定。直到经过温泉、人在那山脚下已经逗留了一阵。本想去宏村或者西递，可上了太平开往屯溪的车后、计划又改变了。那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因为时间的限制。 去宏村和西递的路口，我在汤口去屯溪的路上打看得甚是清楚，仿佛也打看到了自己猎奇般的内心。

一个夜晚，在屯溪很快就过去了。

在缆车上看黄山的初秋，花依然在开、却不显眼。空气潮湿、却不暧昧。氤氲的本身仿佛空山一样，新雨不来与来已经可以和山脚下的天气一样澄明，千仞壁立的孤寒随着索道正在上升，从来仿佛就不可、也不能被道破？

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尽管第一次来黄山，已经三十又三了。虽谈不上一见钟情，却也着实倾了心，谁不说俺家乡好？我只能算是黄山这块牌子下面的安徽人，我有的仅是这种近乎小情般的骄傲。

峰耸入云，人在云中，也在雾中。山上，纵然、着秋装的人，可能很多。然而，这可能与季节又是一个无关的行为，此时、此山内外正能说明，至少这样。

我依然只是一个游客，背不动，也留不下太多的语词或者诗句。

看了就是看了，看了也只能是看了——

我依然只是一个游客，或者这样说，我始终都将只是一个游客。

下了索道，快到山脚的时候，阳光打亮了黄山的峰芒。或者云雾本身更需要我们细细打量？可能这样，阳光才不会被我们错过？

车在开往屯溪的途中已到了休宁，车内寂静、却也人多。

奇松、怪石、温泉、云海，还有那没有看见的日出黄山以及在这个秋天之后、迟早都会到来的雪，看见的和没有看见的仿佛都看见了，没有看见的和看见的仿佛都没看见？……

低头看路，抬头看雾，两边是树，中间走路。这样的句子从来仿佛更能总结游客的切身感受。累的感觉仿佛就是顺着这些句子慢慢扩散开来似的，刚才在山上的时候还不以为然。

回到屯溪，宏村和西递依然还在计划之中。散步在屯溪的老街上，落日的余晖混沌得失去了方向一样笼罩在老街的马头墙上，燥热而又艳丽的灯光将老街的青石板打得仿佛格外遥远？游客可能是安静的，噪声却不知从何而来？

月光、灯光、日光、和水光仿佛可以短暂并存的时点上，我穿越老街来到了江边。灯月交辉，日光在江水里瑟缩，这个时候、我遇见一块石碑，以及碑上的一首诗。

是否人到上了一定年纪的时候就会被动也自觉地会接纳且追随着那些与自己相关或者又不相关的且渐行渐远的风尘？

刚才老街的青石板上，那无形的风尘在风中散发着毫无头绪的历史感，过于盲目般的厚重起来。繁华和荒芜同时从狭窄街面的石缝里冒出来一般，在某个短暂的瞬间、近乎一种窒息且苍白，两种感觉交织到来。也就在那短暂的瞬间，我打消了去宏村和西递的念想。

而现在，眼前的江面，让我突然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在江边的晚风中、读王安石，也读诗里的徽州，还有那新安江畔的灯月……

孤独从诗外而来又从诗中而去。

九点边上，再赶回到昨夜住的旅馆。另一只脚后跟才也赶进这旅馆的门，雨差不多正下起来了——

才洗完澡，雨下得更加的紧了起来。旅馆后面的铁轨上，一列火车远来又远去，还有一列，再下一列……都会如期而来又定点而去。

城市的声音从铁轨上传来，人流仿佛是在这脉搏里循环的血液一样？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在屯溪的雨里，我睡在这个城市的脉搏上。

早晨七八点，雨又下起来了，还是想去宏村和西递，还是没有到宏村和西递去成。累的感觉遇上了这雨便更加地累了起来？不是这样，累是着实的！两小腿麻木胀痛得有些厉害。

有时候，旅行也该学会适可而止？我不能像追逐风尘一样迷恋旅游。

——我本只是一个游客。

午饭后，我离开了屯溪，也离开了黄山。

雨，隐约还在下。秋天却仍然还是看不见……

留恋可能就是遗憾本身？比如日出黄山，比如黄山冬雪？相见不一定就能相遇，相遇也不一定就能相见。比如这腿痛的感觉，那程度的深浅，无法言喻。只有痛了，你才知道。

但愿我能相遇黄山的日出，或者看见冬雪的黄山。

——留一份期盼给自己信仰！风景就这样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