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山路
雨洗泥土，洗枝头，也洗涧水
和一个人的目光
南坡总是忙碌。湿漉漉的光
湿漉漉的鸟儿对答，沿小路奔跑
奔跑的还有追着晨光上学的少年
村庄头顶炊烟是另一条引领向上的山路
路上，他们挑逗过蚂蚁打架
又学蚂蚁，如何跟一捆柴草较劲
弯下腰，炊烟领走了从北方过来的风
念过书的身板，长成村庄爬坡过坎的山路
如今，山路弯进了新的时光
炊烟亮成云朵，山村把自己引进了一句诗里
与空山对弈
除却风雨，日月星辰也很陡峭
日子在流逝。清瘦的石头上
水土也一直在流失，许多位置空下来
山还在
庙宇也在，更加空阔，空旷，空灵
空寂，仿佛四大皆空
风雨依然光顾。观景的，还愿的
夜里潜入的，各怀所得
唯有日子里有过较量过的人，知道
翻山炮，拐腿马，最终赢不了一块石头
每个人都是座移动的山
不同的是，有的用来修筑了庙宇
一杯冷却的茶
往低处的流水并不甘久居其下
掌心的茶叶又一次证明
经历抓，搓，揉，捻的一生
还在于火候的拿捏
和水的温度，才能以舒展的
热情，回到春天
在人间透明的杯子里，我们起伏
日子冷暖，学着绕道，拐弯
最陡峭的四壁，落下也是向前
奔波就有了
层次，温度，和滋味
经过时光的冷却，守在最低处
看三千世界，浮沉
隐身术
半坡上探寻的脚步
拽痛荆棘小径，长长短短的草木
捆着陡峭的山色崴下来
崴下来的，还有弦月，弯镰
低头躬身的人
和汗珠里的星星，他们
都闲不住，更别说隐身的技巧
如山野里黄荆和芭茅
向亲近他的人出让从头到脚的一生
多像那些汗水扛着星星
日夜不停赶路的人，满脸光阴的折痕里
父老乡邻看不到他的苦辣酸咸
银色手镯
身上的印迹自带氧份
每一划都有故事，日月见证过：
时光里金贵的部分
绳结有记载，被信任，和珍视
怀揣火焰之心，走近柴米油盐
让一日三餐平常得咸淡都彼此相适
靠过来，伸过去，只说两头
不分首尾，独立又牵就，一扇门一起守望
就像这些年相拥的日子
就像此刻，我们交叉的十指
四十年的时光
暖暖的欢喜，已成握成一体
后花园
院后还应有个花园。不要太大，一张A4纸就够了
不栽花。也不栽牡丹
那得要有亭子，要有一步三摇的慢时光
关键是，半生过去，脚步太快
腰间细软太轻，不够丫环穿针引线的盘缠
好在，种过的庄稼，虽已披上秋风
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还很饱满
足够挖一条带拐弯的浅沟，一个站着荷叶的池
歇蜻蜓，迎蝴蝶，洒点星星和月光
山就不必了。留几棵树桩，一个要大一点
在楚河汉界的旁边，空出茶具的座位
荷上雨露，日光照着绿茶，坐下的人，清心，明目
可留带刀客，刀要倚在院门之外
要不妨碍青草进来，花园便有生机和四季，不会成废墟
便有写诗的缘由，和可供选取的意象
而那长短分行，“短的是欢喜”，长的是喜欢
可此刻，手里只有白纸
我还得去寻找建造花园的笔墨
坐忘
坐下来，镜子又一次告诉我
白发挤占了双鬓
面对花白，我没有想到风景区山头的积雪
北风来，南风去
远方，一直在分行里不断抵达
花落是一年，花开
也是一年，那么多年了，攻略在纸上行止
而我体内的雪
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堆积，从早到晚
每想到这些怀揣的纯洁
我就会，对伤害我的人，也对自己所犯的错
有了宽容之心
井水里的星星
高处走来的事物，有胆怯的光影
尘世藏不住太多不确定性
经过仰视到颔首的人，会发现
井水里的星星，她一直
摇晃不定，经不起风吹和草动
井口上来去，都是匆匆意象
那些双脚不能同时安放地上的人
手心向上，抓取终是不及物
在人间这口深井的最低处，我看到乡邻
他们跟着犁锄，弯腰俯向低处
把经冬果实，也把自己，种成星星
挑担人
水走了。更多的水在来的路上
河床一直摊开自己
挑担的人，也是摊开的部分
随着双脚的起落
伸向更远处的流淌，重新活过来
一条河
意义有了生动的源头
来过的鱼群，吐露
透明的心思
把鲜活送抵尘世的岸
如同挑担而来的人
是救起一条河的活水，也是
接纳回头的堤岸
逆风奔跑
曲膝。弯腰。低下身子
拼力向前
逆风奔跑的人，是拉开弓的箭
不再回头
是迎风的旗帜，把卷舒的声响
摁回胸腔，呐喊
中年之后，依然逆风奔跑的人
是离鞘太久的刀
学会调适风与自己的
角度，和孤度
更懂得裁剪风口
让自己，和身后的风
融为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