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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安庆往事
往前翻，是民国
再往前翻，是明清
一本书里，权贵、商旅、市民
在各自的命运里，穿行于
宦场、码头、市井、里弄
我打量着他们，像熟视我身边的江水
流过镇海楼，前面就是东门渡
许多遗址在书本里迂回成章节：
比如，一条状元街
歇脚过书生高中皇榜的高头大马
又在烽火中，掩护过书生的戎马倥偬。
比如，大清邮局寄出的一件青衫
一百多年后，流转到秀山脚下
成为墓冢里的一种主义。
我常常执拗于江边升起的一轮明月
像一面镜子照着城市
它的正面，栓着一匹马
围着一棵开放的桂花树，绕圈圈。
它的背面，奔腾着另一匹马
马背上驮着大清第一台蒸汽机
和第一艘机动船，从洋务中取路
马力强劲，送月宫189年的省会荣光
1号码头
记忆中的1号码头
有江轮抵达后无法平静的波澜
从码头至岸边的栈道上
肩扛的，手提的，怀抱的
人流推动着人流往岸上涌
像江轮推动着一条江，向前滚动
这是我往返故乡与省城
读书的中转站。一个我经历过
多次心灵颤栗的地方——
脖颈挂有纸牌的小偷，双手被反绑着
呈一字形站立在1号码头门楼边
仿佛江边枯槁低矮的芦苇。
那些沿码头乞讨的乞丐，面色浮肿
一如江水冲刷出的泡沫……
几十年后，我生活在这座江城
1号码头像一篇换了主题的小说
常在我的文字里表达现实主义——
客轮码头，改成了货轮码头
车流推动着货流，在岸上岸下
流转。夜色中，1号码头的门楼上
呈一字形排列的景观灯，高昂着头
闪烁着光。将我的白发，染成五光十色
大南门之夜
我看到宋朝的月光，悬挂在
城墙的垛口。星星落入街坊里巷
在人家的灯盏里，晃动民国的影子。
夜，成为仿古的现实
网红们集中在某处，打卡
他们年轻的脸庞与当年
延年和乔年兄弟，一样英气
时间是这身边的观江连廊
一头连着现实主义，挣流量变现
一头连着理想主义，点星火燎原
每一个角色，都在一座黄梅戏台上
努力突破时代的剧本
午夜，星巴克和肯德基
还在与酒馆、咖啡屋争宠
只有英王府，像一块骨头
再也不与砖缝露出的伤口抢镜
城门一直敞开着
八百年江水回旋的浪潮，鱼贯而入
淹没了探花第月下，飞驰的马蹄声
致安庆
江风席卷，一座振风塔
再也振不动江水倒影的高山
人间有隐疾和暗痛，安庆
留不住徽商歇脚的驿站
市井走不出倒扒狮的喘息
绿林埋葬了响马的脚步
需要下多少滴黄梅啊，菱湖之水
才能盛开一座城缺氧的莲花
学堂在一张纸上越画越大
书生气在一堵墙里越挤越小
一支开科取士的蜡烛，还在
状元府那间家徒四壁的厢房，摇曳
在莲湖公园
傍晚。莲湖公园树荫浓密处
老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唱戏，跳舞，弹琴，下棋，打牌……
象办公室的我们
各自忙着手头上的活计
不远处的长椅上
两颗花白的头，靠在一起
与我们年轻时的某个故事情节
异曲同工。公园里有了
温馨的装饰，和暧昧的点缀
我常常向这些老人们行注目礼
我的双脚被莲花托起
不自觉的向公园的那个岸
又靠近了一步
伤逝
如果我抓不住一缕秋风
请让我掬一捧莲湖的湖水
我想告诉你
秋风是用来梳头的，它留不住
人间失魂的一根头发
而湖水，是用来洗心的
当我看到那么多的白鹤
在莲湖，遇见雪
江豚
江水，因你的灵动
而有了飞天的冲动
带我到你的宫殿去
这身披素色丝绸的江姬
凌波舞动。水意和阳光
从枞阳门升起
出浴和临风
都是老了的时光。
一个弹奏波光粼粼的美人
为一条大江，复古
编钟的韵律
以回眸抿笑，扼守
千秋江水的秘密
如果你开口说话
我将在你的细牙槽里，寻找
曾经，你月夜弄箫的苦难
白鳍豚
时而退守水中，时而跃出江面
载歌载舞的，是白鳍豚
白鳍豚，一座城池里的白月亮
优美的上玄月，画弧线的上玄月
在流动的丝绸上，弯弓搭箭
它要射穿谁的心脏？
踏着白月光，用温柔的残酷
策马扬鞭而去
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无情的白马王子，这无情的情人
白月亮高悬空中
江水虚无
长江沙滩
沙滩有时候是柔软的
像一只安静的猫
趴在城墙上，收聚阳光
有时候，又是不安分的
像最初的唢呐声
推出我线条优美的新娘
江南江北
这样的故事繁衍了几千年
双脚踩在沙滩上
让我想起一幅沙画
渔民，罾网，纤夫，木帆船
一个个，一队队
脚印覆盖了脚印，历史掩埋了历史
仿佛一江之水
淘尽了无数个你我
天柱山
山，也能汇成
千军万马
一柱擎天的将军
手擎宝剑
无限接近天宇
无限指向日月，引领
一种精神和方向
亿万斯年
出生入死的万千石骨
成就一位战神
光芒万丈的功名
长镜头，在长江外滩
脚下的外滩，柔和，安静
而内心的波澜，江水一样
反复拍击堤岸。这不羁的思绪
像布谷鸟衔来谚语，安放于人间
人流，车流，物流，光流，不断冲击
青花和古铜构建的城池
由近到远，祥瑞乘上白云
漫过旷野，将护城墙冉冉运送到天边
我在外滩上碑立，听千军万马发出
吴楚大战的颤栗。将军逝去
鹊尾渚上，仍有人在豪饮烈性的歌谣
沿江轮远去的背影，看江水插上梦想的翅膀
以激荡的形式，飞入江心洲和郊外
一点点贴近家园的根部，寻找
一盒麦陇香墨子酥，一瓶胡玉美蚕豆酱
一碗江万春水饺，一桌迎江寺素菜
在披星戴月和风霜雨雪之间
契合一页页神祇的传说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闭上眼睛
如果不能承受一座清节堂
沉重如一块青砖压住的呼吸
最好把灵魂交给一座没有纷争的清真寺
既尝人间烟火，也背靠大街小巷
川流不息的善良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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