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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周刊三版 那年,那味…… 祭  祀(组诗) 开往春天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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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味……

□ 作者 金国泉

“炮竹一声除旧岁”。的确只需一声,那年味就浓了,是浓洌的浓,是热火朝天的浓;那成色就红了,是火红的红,是酒绿灯红的红,是家家户户走街串巷、走村串寨的红。那时的乡村,简直就是一首热气腾腾的诗,甚至用“妩媚”来形容也不过分。男女老少,都穿新衣服,都满面堆笑,都老远就抢着打招呼,每一声招呼都是祝福、祝寿、祝长久,都是贺喜、贺岁、贺平安,一行一言都是妙语连着鞭炮放、脸蛋迎着门联红,都是让你喜不胜收、合不拢嘴的抒情,真正是一个“柳欺梅妒”的奔放世界,充满着万千宠爱。

这样一个日子,打个喷嚏都是香的。特别是那平日里只有单一劳作模式的乡村,更特别的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孩子是乡村里“白日放歌”的花朵,略带着野性、略带着放肆,既属浪漫派又属于象征主义,那过年时节、除夕时分,就是我们的天堂,就是任由我们天马行空地拨弄的琴,怎么弹都入耳入心、都忘情忘怀,甚至我现在感到,每一个孩子都是在这样一种拨弄与被拨弄的向往中长大的。这向往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把体内积蓄了一年的渴望全部进行清仓大甩卖,且一直甩卖到正月十五还余兴难了、余温尚存。家乡有句俗语,叫“大人望插田,孩子望过年。”一个“望”字让孩子们踮起了脚尖、猫起了腰身、铆足了劲头。一年的期许虽在那春寒料峭的插播中展开,一年的收成却在这“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的年味中展示。这“重重”与“曲曲”就是应接不暇的东家宴、西家请,张家粑、李家枣,《红楼梦》中开列的那张单子: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在我的家乡叫法虽没这般月地云阶,但却注满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诱惑与情怀,充满着穿透力,甚至到现在我还感到余音袅袅。

儿时的我们对于过年,几乎就是从年头盼到年尾的。对于父老乡亲来说甚至不仅是盼,是实打实地行动着、躬耕着。细细嚼来,年味不就是从那些“才了蚕桑又插田”的雨丝中飘来的吗?不就是从平日里“食不加肉,衣不重采”(《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的节衣缩食中飘来的吗?不就是从“丁壮俱在野”(韦应物《观田家》)的劳作中飘来的吗?只是到了腊月就有了那么些泾渭分明的某一天,比如腊八,家乡就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期待。我的家乡不兴吃腊八粥,但娶亲嫁女搬新房、顺鸡顺猪进祠堂等等都在这个日子里完成──我的家乡杀年鸡杀年猪不叫杀,杀不吉利,因而叫顺,下年的顺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再比如腊月廿四,有的地方叫祭祀日,我的家乡叫过小年。小年像序曲,像扉页,家乡有俗语,叫“长工短工,廿四满工”“有钱无钱,二十四回家过年”,说的都是对回家团圆的期盼,除此之外,腊月二十四这一天,家家户户要带着孩子上祖坟山,迎接祖宗回家过年,祖宗在外为我们祈福祈寿辛苦一年,也要与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我记得桌上摆了他们的碗筷,龛里奉了他们的酒茶。此时的乡村,就像是已把一壶老酒放入了灶堂里,等待温暖的时辰,时辰一到,整个村子就开始溢满酒香。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听父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东西要留着过年用,那衣服要留着过年穿。活脱脱,过年就是个大本营,正所谓“穷日富年”。一年的汗水、一年的积攒到除夕之夜都酿成了蜜,众星捧月地奢侈一回、倾情地阅读一次。

我印象:插田的时候一定要插点糯稻,糯稻产量不高,但必需种,糯米过年要做糍粑,糍粑要用来招待拜年客。

田头地角一定要种上点玉米,过年要炸爆米花,爆米花熬糖,熬糖送亲友。炸爆米花没有确定的日子,反正是临近年关,“轰”的一声巨响,让整个村子都飘着爆米花的香气,整个村子的孩子也就都往那个炸响的地方跑去。乡村宁静,一声炸爆米花的巨响真正是“宁静致远”。

边边拐拐一定要种上点绿豆,过年要拓豆丝。我不知道家乡的土语是不是这三个字,但它既是丝,更像诗,因而,我认为叫“拓豆诗”更有诗意:把磨得精细的绿豆与大米的稠浆薄薄而均匀地涂在锅里蒸熟拓下来,就是一首饱满而松柔而精美的田园诗了。而一个“拓”字更是活灵活现,古代文人把碑刻、铜器等的形状和上面的文字、图形印下来叫拓。我的父老乡亲居然是把稠粘粘的豆丝从锅中拓下来,不是诗,甚是诗。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家乡每到冬日,请人吃“豆诗”已成时尚,甚至有的村镇长年能吃到,且已被商家打造包装成家乡元素,礼品式地远销省内外了。我就是搞不懂,这么饱满而松柔而精美可口的“豆诗”为何没有被“舌尖上的中国”节目组看好呢!

三秋(秋播、秋收、秋管)时节一定要到州区去捡一些黄豆,过年要打老豆腐,老豆腐烧肉是下酒的上等好菜。所谓州区实际就是沿江地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家乡一般不种黄豆,而州区却很多。记得每年担任这个重任的都是小姐姐。也不光是小姐姐,整个村庄都是与她大小一般的女孩子一同前往,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她们就各自挑着几十斤黄豆兴冲冲回来。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总是她们女孩子去了,因为那些捡回来的黄豆中,一部分真是捡的、一部分却是捡时顺带的(我不好说偷,太贬了点),当地人见是一帮女孩子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还有一部分是帮当地人家干点杂活,人家给的。

打豆腐有讲究,多少道工序我已记不清了,但我却记得第一块豆腐一定要敬给祖先,祖先先尝。其实,在我印象中,春节用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先敬祖先。父亲说,要知敬知重知恩,祖先保佑全家年胜年。我知道父亲讲究的是孝是敬,同时也在教我们如何履行并传递孝敬。

我不知道父老乡亲到底为过年准备了多少流程?糍粑豆腐爆米花,熬糖顺猪山芋粑,拓豆丝贴对联,祭祖宗放万鞭,拎着糖包去拜年,拜年拜到元宵节,数数还剩三家客。即便是这个顺口溜也不全,但我一直记得那个糖包的模样。邻里乡亲的糖包差不多都是父亲包的,那时没有塑料袋,甚至少有塑料制品,父亲折荷叶、裁报纸的声音像一种清脆的书写,几两糖(说是一斤,实际没有,因为既买不到,也买不起)用夏天就已准备好的荷叶包着,外面再用旧报纸包起来,再外面系一根红绳,尖尖的,规整的金字塔形,讲究的人家还会在那尖顶之上放一长方形的红纸帖覆盖其上,叫“鸿运当头”,神圣极了。

我一直没能承接父亲这门讨人敬重的手艺。我只知道到处放炮竹,孩提时代,大人们喝酒、打牌、谈论一年的收成与下一年的盼头,而我们便不管不顾地放爆竹。我们跑到田野用爆竹炸过獾子洞与黄鼠狼,回到乡村又把爆竹放到狗的尾巴上、放到邻家的猪圈里。那一年,我把映梅家猪圈炸了,那头猪吓得把映梅冲倒了。我们两家本就有矛盾,我心想这下完蛋了,过年还要打架!但事情却恰恰相反,父亲过年不打我,还主动上门赔了礼,此后,两家反而和好了。

吴志贵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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