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周刊电子报

2022年7月22星期五
国内统一刊号:CN34-0005

望江周刊三版 我的母亲 七月是一束麦穗(外一首) 惬意 心,还在那儿 心,还在那儿

按日期检索

12 2017
3
4

望江周刊

电子报刊阅读器
放大 缩小 默认

心,还在那儿

□ 作者 虞长春

又一个假日的清晨,又一次我踏入医院的老区:一个人,默默地。

迁入新区十多年了。在搬迁后的最初五、六年间,我几乎没进过老区。偶尔从旁路过,也只是望一望那日趋破败的院落,抚一抚那长出栅栏、伸展到街面的树木的枝条。嗨,真是奇怪,人会这样喜新厌旧?

要说“喜新”,的确不假。新区占地一百五十余亩,十多倍于老区。整个院区,仿佛花园。前有水的泽润,后有山的倚靠。大道笔直,曲径通幽。春有鲜花,夏有繁荫;秋夜的月光下,暗香浮动,疏影横斜。那么冬天呢?冬天,在我看来,就要算后山上、球场旁那覆盖着草皮的斜坡上的暖阳。在那儿,浴着阳光,或坐或卧,惬意地望着球场上年轻同事们矫健的身影;偶尔出神,心便随了那天上漂浮的白云……更别说那宏伟的大楼、宽敞的病房、现代化的设施和日益齐全的学科设置。晚间散步,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院区,想着那儿正在发生的神圣故事,一种望医人的幸福油然而生。我会不自觉地轻快了脚步、哼起了小曲。

“喜新”并不 “厌旧”,我对老区的那种态度,最多算是注意力的暂时转移。老区是我走出校门、踏入社会的第一站,是我工作了25年的地方。它成长了我的职业技能,培育了我的职业精神,承载着我太多的记忆,我又怎能忘、岂会厌?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随着我职业生涯临近尾声,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到,老区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底里。我甚至很真诚地想着:美丽的新区啊,你又该从老区那儿传承些什么?

走在老区的街面上,与那儿的老居民亲切地打着招呼,那感觉,已不是熟人,而是乡亲。老朱家的粥屋还开着,里面的陈设仍是先前那样的杂乱;一碗粥,几个煎包,就着那黑乎乎的咸菜,已然是“母亲的味道”。

踏入老区的院落。院子空荡荡的,地面上种着各种蔬菜,四顾无人,几只鸡儿悠闲地觅着食。回廊的那面宣传墙上,还有几幅图片和些文字,吸引我走上前去。那则“通知”落款处隐约可见的日期,让我仿佛是在穿越——搬迁后的老区就这样凝冻在了2008年的那个冬季。

我在老区院落的地面上游荡、大楼内攀爬。或走或停,或思或忆,每个角落都不愿放过。而我的心,或浮或沉,或悲或喜,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我在院内一隅踱着,想要确定那口井的位置。应该就在这里了。于是,我在那儿徘徊,脑中想象着在这口水井旁发生的那个久远的故事,以及这个故事如何地影响了我的职业生活。

我去的最多、停留最久的地方自然是我工作过的外科病区,今天也不例外。楼梯西侧的那间办公室,我一出校门就在那,一呆就是16年,现如今四壁斑驳、蛛网蓬窗。它的露天阳台上,杂乱地躺着几根已朽的木条,低矮潮湿的一角,泛着青苔。我站在办公室,闭上眼睛,想着这儿曾经的模样,眼前幻化出:一株高大葱绿的水杉,浓荫掩映下的阳台,一张水磨石圆桌,一群穿白袍者……与目之所及的荒凉不同,此时我的内心涌动着温柔:啊,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事,我想念你们。你们是我生命里最华彩的乐章、是我青春乐章里最美妙的音符!谢谢了,曾经的教导与帮助;原谅吧,因我有过的青涩。

我走入病房,在每一间都会停留,而脑海里尘封的往事如秋风舞动的落叶。你能想到,这里的每一间都曾关乎生死,但你却不可能像我知道得那样确切。你能理解生与死的意义,但你可能不理解,这些生死对于医者的心灵会有怎样的影响、在他们的记忆深处会有怎样的沉淀。

我走进病区东北角的那间办公室——正是从这里出发,我迁往新区。走了半个上午,似乎有点累,于是,我找来几块砖头靠墙摞着当做板凳坐了下来。现在,让我说说那口水井旁的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魏先生,1907年生于安徽无为,1966年因食管癌病逝于望江。曾任新四军军医。入伍前已从医,转业后先在安庆池州,1957年调入望江。

1960年代初的一个夏秋季,某天午后,魏医生抱着一高热抽搐、不省人事的女孩急步来到井边,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孩子的母亲。医生迅速脱去女孩的衣服,赤裸着将其放在井台上,利索地从井里提起一桶桶凉水,救火般泼向女孩的身上。面对医生的“野蛮”,母亲坚决不许:或护女儿,或夺水桶。医生不由分说,一次次摆脱母亲的纠缠,一桶桶凉水泼在了女孩的身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或好奇,或担心,或议论,甚或谴责,医生全然不顾,似处无人之境。——女孩得救了。

这件事曾经引起怎样的轰动,我无法确知。我所知道的是,20年后,在我参加工作时,仍有人向我传奇。因为敬重,几十年来,我一直在了解他。我无法统计他救治了多少人,但我知道,他曾以超常规手段,挽救了医疗系统两位年轻医生的生命。对于今天的人来说,评说该事,不过淡淡的一句“物理降温而已”,但你若是医生却也如此评述,我会不客气地甩给你二个字:无知!因为你不懂医学发展的历程,你不懂医学的职业精神。想到此,我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我站起身,走上阳台,观察起院区北面的区域。仲夏时节,阳台上,凉风习习;爱婴病区、“小红楼”前的空地上,草木之盛令人惊奇——也难怪,这块地已积蓄了几十、上百年的肥力了吧;树木间,鸟鸣啾啾;草地上,夏虫唧唧,如此悦耳,如此静谧。

让我试着说说我对这个故事的看法吧。初闻此事,我最强烈的感受是一股英雄之气——英勇的行为,无畏的精神。沉思细想,这种行为,是否因为魏医生曾为军人?或许有这成分,但不重要,因为医者本生也是“战士”;这种“无畏”又来自何处?我想只能是无私——眼里只有病人、心中没有杂念。故事的结局让人欣慰。这是偶然?是的,理论和实践都告诉我:临床医学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关于这种不确定性,不知有多少人能够懂得,但愿懂的人会越来越多吧)。是必然?也对,我知道魏医生是个有学识、有医术、负责任的医生。这里的偶然与必然,或许也是种辩证法。我忽地想到:夫英雄者,必有“武功”。

我知道,魏医生的那股英雄之气、神勇“武功”感染了我。在我刚刚走过的一间病房里,我想起那位老年肠癌晚期患者,合并梗阻,多方就医未果,我冒险为他手术,他又活了4年。在他临终前,我去看他。他睁开眼睛,脸上竟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啊?!而在另一间病房,我想起一外伤性脾破裂患者。孤身一人来望江,送入诊室时已处严重休克。我几乎未加思索,抱起患者直入楼上手术室。很快患者昏迷抽搐,我果断剖腹,而受伤的脾脏已脱离在腹腔……

就在我有些自得的时候,那个念头再一次袭来——假如,假如那个女孩死了呢?这一不幸假设隐藏问题是:如果女孩死了,医生可能要被追责,那么,再遇此类情形,你还能像魏医生那样去做吗?年轻时,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多少有些单纯。现如今,我的答案仍是肯定的,或许多了些成熟。我知道,在多数情况你会被理解、被认可,因为人们看到了一个医者的赤忱;有时你会被质疑:方法是否得当?行为是否鲁莽?这没关系,能说理就行;偶尔你会被追责,尤其在“举证责任倒置”的年代,或是遇到以结果论是非的思维。果真被追责,你会怎样呢?人之常情,无需去说,但慢慢地你会变得平和。何哉?且不说相较于生命,一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只要简单想一想,有多少本该被追责的情况被人选择了原谅吧。

说起追责,我的思绪游荡到了“医者的责任”。我的老师曾这样教导我:一个医生成功抢救一万条生命的功绩抵消不了因为他的失误造成的那怕是一个生命的死亡,因为那一万条本来就该活着,而这一条却不该死去。我知道,老师是在告诫我一个医生应该有怎样的责任感,对此,我深以为然、时刻在心、终身铭记。

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每个医生心中都有一块墓地,”那里埋葬着因为医者知识上的盲点、能力上的不足、操作上的失误而死亡的患者。在我先前经过病房时,就有这样的死亡在我脑中浮起,其中也有我的患者。我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于朦胧中踏入那块墓地,站在某座墓碑前,猛然惊醒。痛苦、懊恼、沮丧、悔恨如狂风暴雨般砸来,我常常会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哀叹,神经质般拍打着床沿、揪扯着头发……

回顾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完成的手术成千上万。在我的脑海里,这其中的绝大多数如过眼云烟,即便那些带给我成就感、带给我淡淡幸福的病例,我也很少忆起,唯有那些失败、那些死亡,让我刻骨铭心。我甚至因此怀疑医者的人生是否就是悲剧?我生而为医究竟是患者的幸运还是不幸?……

楼下的鸡鸣唤醒了我。时近午天了,我站起身,不舍地与我亲爱的老区作别。我知道,老区做为一个物理存在不会太久了,下次来,还能见到吗?一股难以名状的留恋之情袭上心来:啊,老区,你老,你破旧,你落后,但你又是多少代望医人心血的结晶、多少代望医人情感的寄托、多少代望医精神的积淀?每当来到你这儿,投入你的怀抱,我都仿佛是在接受一次职业精神的洗礼。

也是在一个假日的早上,我在新区里徜徉。整洁、宽敞的院落;雄伟、现代的大楼;城郊的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芬芳……啊,新区,你又是多少代望医人心中的梦想!我不自觉地登高,望着老区的方向:老区啊,你当为这梦想插

上翅膀!

放大 缩小 默认
关于我们 |
在线订报
| 在线投稿
主办单位:望江周刊报社 版权所有:望江周刊 2022 COPYRIGHT
ICP证:皖ICP备2020016453号-1 技术支持:合肥鸣天软件科技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