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植物流浪记

作者 方 武
2024年05月03日  浏览量:29

它们很幸运地落户在一处菜园地里。潮湿的土壤,黑乎乎的,被整理成大小各异的菜畦纵横交错,这便是一群植物的家。左边一畦是白菜,右边是萝卜。白菜顶头横向一畦的是芥菜,菠菜和大蒜共同占据一畦,坐落在萝卜的上端。它们沐浴着大自然的阳光雨露。秋风习习,轻轻抚慰着它们的面颊,让它们尽情享受人间的金风送爽。当然,也有小飞虫从它们头顶飞过,一度觊觎过它们的鲜美的姿色。鸟儿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唧唧喳喳”地向这群植物莫名其妙地示好。蚯蚓和地老虎在黑魆魆的沃土里各自盘算着自己的方案。菜园旁边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路人川流不息。这群植物们似乎置身事外,兀自生长……

一个晨曦初露的早晨,菜们正在酣睡之际,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渐渐逼近菜园。菜们同时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又一齐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他们在那里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面对那个穿夹克的另一位男子指指点点,说一道二。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还有几个穿制服的跟班,“夹克男子”一看是大老板,挺着将军肚一本正经地听着中年男子的吩咐。菜们依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群人比划好之后,其中一个瘦高个子从车厢里拿出一摞告示牌子,挨个地将牌子插在公路两旁所有的菜园里。这群自我安好的菜们自然也得到了同等优待。菜们不认识牌子上的文字。蓝底白字醒目而威严。这时几个菜农聚拢来。“干嘛呀?”一个中年妇女穿过人群朝牌子望望。“还有啥,菜园保不住了。开发商要毁菜园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唏嘘道。“这块地不是一直荒在那里好几年了吗,干嘛我们一种菜,他就要跟我们过不去?”那个中年妇女愤愤地说。“土地是人家钱买的,他想干嘛就干嘛,谁能管得着?”“他把土地买下来是为了建房子赚钱,大概是要搞开发吧。”正当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对大伙儿解释说:“毁园不是故意跟大家过不去,而是为了美化小区环境,提高小区居民生活质量。”那个快言快语的中年妇女早已按捺不住:“我们种点绿色蔬菜就怎么不美化了?难道比之前那个杂草杂树还难看吗?”“不是的,大姐,你们种的蔬菜杂乱无序,又没有形成规模,我们要有规模地有计划地种植花草,这样才漂亮。”“夹克男子”一旁插话。“知道,知道,你们尽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腰包吗”人群中有人开始直言不讳地冲着那群人开炮了。“请各位互相转告一下,菜园里的菜限定本月底全部自行处理,否则造成的后果自负!”刚才插牌子的“瘦高个”指着牌子接着说:“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大火儿一齐把目光投向牌子,牌子上醒目地写着:“各位居民朋友:因此处地块即将统一复绿,敬请广大居民及时将您的蔬菜采摘清理。限期×月×日前恢复原貌。否则造成的后果自行承担。”菜农们面面相觑。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限定的日期。告示牌似乎没有起到预期的威慑效果,孤零零地在秋风中颤栗。菜农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菜园的劫难。或许他们早已任命了:毁就毁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许他们开始埋怨自己的不争气:家里撂荒跑到异地来蚕食他人的土地,活该;或许他们心存侥幸,兴许那些掌控生杀予夺者良心发现……但不管是那种设想,菜园暂时幸免一场浩劫,菜园里的菜们安然无恙。

菜园里的菜依然向往常一样吮吸雨露,沐浴天光。风儿从它们的头顶拂过,留下丝丝清凉,蹦跳的小蚱蜢和蠕动的小青虫们也不期造访。小区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步行的,骑车的,开车的,上班的上班,出行的出行。年长的男女:带娃的,练拳的,赶集的……也是各行其事。似乎告示牌子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咔嚓,咔嚓”挖掘机的声音打破了菜园里所有菜的梦。“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怖。紧接着,喊叫声,谩骂声,伴着镰刀割菜的声音不绝入耳。菜园里的萝卜、白菜、菠菜等一齐陷入了惊慌恐怖之中,好像一场灾难即将来临。有什么办法呢?生物界的丛林法则有谁能违抗得了呢?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自古不变的真理。连这些菜的主人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们又如何能改变菜的命运呢?这些菜的主人本身是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他们被时代的洪流卷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想在另一块泥土里扎根生长。他们怎么能离开土壤呢?没有土壤就没有生存的源泉。他们是地地道道的的农民,有谁能切身体会他们的甘苦呢?他们除埋怨和认命外,又能怎样呢?他们虽然也隐隐地知道:因为空间的转换,城市里每一寸建筑用地也有可能是拆除农家的一座老屋换来的指标,或许是在某个山头和河滩开挖的一块荒地换来的面积。甚至他们怀疑今天铲除的一畦菜地说不定是自己家拆除一个厕所换来的尺寸。他们只能无助地呐喊:为什么只许他们建高楼却不许我们种菜?为什么农家搭建一个牛棚都会被卫星监控,而城市里那么多荒废的土地和烂尾的楼房卫星就监控不了呢?这些被潮流卷入城市的农民又能怎样呢?他们在农村时搭一个牛棚或建一个猪栏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批,不浪费一寸土地换来城市泛滥的扩建,甚至荒废。他们就是能种花草而你却不能种菜。这都是因为话语权在彼而不在此啊。

正当菜园里的菜们闭上双眼等待厄运降临的时候,它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它们睁开双眼,它们戏剧性地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而是安然无恙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是一处斜坡,缓缓的,土壤也是潮湿而温润,斜坡前一条弯弯的小路,因为种菜的人多,这里便形成了一条小路。小路前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周围布满各种蕨草,水里稀稀落落长着些芦苇,但是并不影响池水的清澈甘醇。令人惊奇的是,两只野鸭在清清的池水里嬉戏游弋,仿佛给池塘增添了许多情趣。几只不知名儿的小鸟也赶来凑热闹了,它们“叽叽,叽叽”地跟野鸭搭讪打招呼,野鸭似乎不屑一顾地独自行乐,不理不睬的样子,憨态可掬。

这儿的确不错啊,有山有水,山上有茂林修竹,山前有碧水清池,池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菜们因祸得福地获得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它们几乎对“流浪”无感了。它们像往日一样,风还是吹着,太阳还是照着,依旧吮吸着大自然的星光雨露。

又过了些日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个肩扛测量仪器的工作人员在菜园上面的山上一边用测量仪进行坐标定位,一边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只听有人问道:“是要搞开发吗?”“嗯,是的。”测量员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回答。“什么时候开发?”“暂时还没定,我只负责测绘。”测量员头也不抬地说。

是啊,谁能说得清呢?这些流浪到这儿的渺小如草芥一样的菜们,它们又怎能料想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怎样呢?谁又能改变时代的必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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